我又一次活了过来

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间是2024年的7月6日，写完了之后就扔在了网盘里，直到昨天，2024年的8月15日，我把它从网盘里捞了出来。8月15日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年前的这个时间我正躺在医院的ICU病房，昏迷不醒。那是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最终与死神擦肩而过，又一次活了过来。

2023年的8月15日早晨，老婆发现我昏倒在家里的地上，急呼120把我送进医院，CT扫描显示蛛网膜下腔出血（subarachnoid hemorrhage，SAH），脑室系统扩张、积血、积液。我前前后后昏迷了很久，在病床上醒过来后一直到出院前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有任何记忆，这期间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婆后来告诉我的。

我是在2023年的8月3日自驾车从北京返回绵阳。因为感觉时间宽裕，我离开北京后，在河北、河南、湖北和陕西的部分地区一共停留了8天，8月11日从陕西安康经四川巴中回到绵阳家中。位于G93成渝环线高速公路上的新桥服务区是我此行停留的最后一个服务区，因为离家很近了，我在那里稍事休息，收拾收拾车辆。后来我发现，我的所有记忆就停留在新桥服务区。也就是说，我很可能在新桥服务区的时候脑血管就已经出血了。但不曾记得当时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什么都很正常。回到家后的三天时间里，还开车出过门，在外面散过步吃过饭。也应该没有什么不适，但自新桥服务区之后这几天的记忆也都是从手机相册里捡拾起来的。

医生对于我发生蛛网膜下腔出血的最终结论是长期服用溶血性药物导致。我因有心肌供血问题，以及曾经心梗危险，这二十年间一直服用肠溶阿司匹林。经过检查，通常情况下导致蛛网膜下腔出血的脑血管瘤、脑血管畸形在我这里都不存在。虽然医生这样下的结论，但我事后认为问题还是出在我驾车驶离北京之后的那几天。那几天冀中、豫北始终是高温天气，而我途径的许昌、十堰、安康和川东北地区也是艳阳高照。我除了开车在路上，便是去寻访这些城市古老的街道。为了拍照时不妨碍取景，我很少会戴遮阳帽。我已经很多年不留头发了，脑袋就这样被暴晒，我并没有意识到会有什么后果。我大意的地方还在后面，每次这样暴晒过后回到酒店，多半时候会买些冰冻可乐和啤酒，又热又渴，一顿爽快。在我反思自己的问题时，总觉得这才是给我埋下祸根的根源。我后来去医院复查的时候跟医生提及这些，他不认为这些是主要原因，他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溶血性药物导致脑血管脆弱。我归纳总结了一下，溶血性药物导致脑血管脆弱，暴晒和冰冻饮料的来回刺激导致了最终可怕的结果。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蛛网膜下腔出血是死亡率很高的脑外科急症，据医学杂志报道死亡率高达70%以上，而剩余活下来的有可能长期昏迷或生活无法自理。像我这般幸运的，那是真幸运。无需过多叙述，因为我还可以在这里更新博客，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在完全清醒过来后，看了老婆留在她手机里面的照片，大概知道了在医院这些天的情况。我活了快60年，没住过医院，甚至没有输过液。这一次，从头到尾，彻彻底底体验了一回。摸了摸脑袋上还没有完全闭合的洞洞，再看一看后背上穿刺抽排脑积液时的照片，哎呀我的妈呀，这要是在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我可怎么承受得了，简直不可想象。事实上，这所有的一切，我确实都经历了，但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躺进医院之后，闻讯的哥哥姐姐、外甥外甥女从北京，从上海，从乌鲁木齐来看我，女儿也从遥远的新西兰赶了回来。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送来关心和问候。这一切我自己没有记忆，即便是后来老婆告诉我，当时我还能和他们说话，事实上，我一概不知。这所有的一切，我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感动、愧疚。感动这所有为了我的一切，愧疚我给所有人带来的麻烦。

10个多月过去了，我确定又一次活了过来。我这一生不知道会终结在哪里，但已经经历过三十年前帕米尔高原上的车祸，二十年前出差途中的突发心梗，以及这一次深感意外的蛛网膜下腔出血。之前我活得很潇洒，一次次死里逃生，以及父母和诸多长辈在我眼前逝去，甚至同龄好友的突然离开，让我对生死看的很淡很淡。但这一次给了我非常大的刺激，我一向的愿望是默默无闻地来，静悄悄地走，谁曾想这一次给家人，给亲朋好友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这是我最最不愿意出现的结果。

从医院回到家里，头疼、头晕、睡眠混乱，一切都乱了套。我努力摆脱了这些，直到今天重新坐在电脑跟前敲击键盘。我还是想把生死看的淡一些，但经历过这一次，我彻底戒掉了白酒。我原来少量喝点白酒是想着增加活血，防止心脑血管阻塞，现在看来是疏通过头了。我也停掉了阿司匹林，虽然眼下好像也没什么妨碍，但总感觉不太踏实，只好从控制饮食下手，尽量少找麻烦。

此时此刻，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窗外望去，乌云渐渐散去，雨过天晴。

封面照片是2023年8月5日我途径河北饶阳饶邑古城。河北饶阳是我父亲的故乡，1927年他出生在这里。下面这张照片是我2023年8月14日傍晚用iPhone手机拍摄于绵阳家门口，这差一点儿成了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