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廓街 | 西藏双城记 – 我是摄影师张锋

八廓街是位于西藏拉萨市中心的一条非常特别的街道。几乎每一位第一次到访拉萨的人都被给予这样的忠告：如果你没有去过八廓街，没有去过大昭寺，就等于没有来过拉萨，没有来过西藏。八廓街之于拉萨就是这么重要。大昭寺之于拉萨，之于西藏就是这么重要。而八廓街与大昭寺原本就没有办法分开谈论。

以我能够读到的书籍以及借助Google检索到的信息，大约在1300多年以前，藏王松赞干布选定了现今大昭寺这块地方，开始建造大昭寺，以供奉据传由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带去的佛祖释迦牟尼等身塑像。相信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松赞干布本人，还是吐蕃王朝的任何人，都没有对未来的拉萨建城有过规划或设想。但在大昭寺建成之后，这里便迅速成为吐蕃王朝，以及后来整个西藏的宗教、经济和政治中心。围绕着大昭寺形成的八廓街不仅是信徒们朝拜的转经道，也是整个拉萨最重要和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从公元7世纪到公元15世纪，松赞干布之后，这个区域总是动荡不稳。期间，大昭寺、小昭寺，以及早期的布达拉宫都几经磨难和毁损，直到15世纪之后，藏传佛教中最晚兴起的格鲁派创立，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稳固了藏传佛教在西藏的地位，并在大昭寺发起传召大法会，确立了大昭寺藏传佛教传播中的地位。此后，由于宗教活动的开展，人员的流动，以大昭寺为中心的拉萨城市格局就这样一步步形成，八廓街也确立了其在这座城市中最核心的地位。

“八廓”是藏语“圆圈道路”的官方汉译音译，藏语更为贴近的发音大概是“帕廓”。有传说是最早来这里的四川人按照四川话口音翻译成“八角”，“八角街”这一汉译名称使用了很久。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我也是一直知道这条街叫做“八角街”，虽然我对八角街到底什么模样没有任何概念。

2008年初这里发生了暴力骚乱。有关事件的究竟至今我无从了解，因为来自各方的说法都不一致，我也无从证实和给自己一个答案。也就是从这之后，有关八角街的消息越来越多被我了解，同时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也慢慢在我的记忆中取代八角街，八廓街，如今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更为贴切一些。在我并不了解这个名字的由来之前，我第一眼看到“八廓街”之后的很长时间，都以为是“八廊街”，直到我确定要去拉萨的时候，开始大量寻找阅读相关资料，猛然间发现，存在我视觉记忆中的“廊”是“廓”，帕廓。多亏我那么久时间里并没有机会跟别人太多交流这些，否则，资深的前报纸编辑就要闹笑话了，想来也是蛮好玩的。

现在的大昭寺占地面积2万5千平方米，围绕着大昭寺和旁边一些建筑形成的八廓街全长1千米。八廓街是地地道道的单行线。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来到这里的游客都随着藏人们以一个方向，也就是顺时针的方向行走。藏传佛教寺院里的转经筒就是以这样一个方向旋转，藏人们行走转经也是按照这样一个方向进行。在拉萨，八廓街算是中转经道，大昭寺内还有一条被称为“囊廓”的内转经道。这样的布局看上去是不是有些中国城市街区布局的样子？如果把八廓街看成是二环路，那么有没有三环路呢？有！围绕着拉萨古城还有一条路“林廓”，这是外转经道，大约5千米的长度。

我现在看到的八廓街对比资料已经有了非常多的变化，历史记载中的一些建筑已经看不到了。12年前的骚乱发生之后，这里始终是戒备森严。围绕着八廓街四周的几个路口都有安检通道，八廓街上能看到武装警察的执勤哨位，流动的武装警察巡逻队也会时不时从身边经过，大昭寺对面的建筑顶层上也有武装警察驻守戒备。以前没有机会来西藏，来拉萨。直到移居到了西南这座小城，忽然发现西藏原来离我如此之近，去趟拉萨仅仅需要两个小时的飞行航程，且不需要去成都中转，这座小城的机场每天都有两班飞机往返拉萨。这么方便我却很长时间也没有达成去往西藏，去往拉萨的愿望，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从内心里排斥去有被武装戒备森严的城市。从2009年之后，我仅仅在2016年前后去了两趟新疆，乌鲁木齐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如今却是我最为排斥不愿意去往的地方。

不断看到一些信息，我开始有些担心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达成去西藏，去拉萨的愿望？如果去的话，还能不能看见原汁原味的西藏和拉萨？截至2018年底，我已经走马观花般走遍了现今中国大陆版图除西藏之外的所有的行政区。我开始有些焦虑起来，于是我决定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去了西藏，去了拉萨。我跟着藏人们走在八廓街上，他们口里念诵着经文，手中举着转动着的转经筒，虔诚专注，似乎周围并不存在任何人和事。我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我专注记录他们，每一个表情。

八廓街现在应该算是宗教与世俗同在，传统与时尚共处，精神与物质兼备的城市街区。昔日的贵族名望在这里已经消失，但记载八廓街历史的很多建筑都还在，大昭寺还在。

2019年的四月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有太多与想象中的不一样，我只能尽量让自己有更多的视觉存储，以便替换更新存在自己大脑中的那些不真实的想象。

拉萨的老建筑，最具特色的很多都集中在八廓街周边。藏式风格的老建筑多是石木结构，我尤其喜欢这些建筑的造型和色彩，绛红、明黄，以及黑白这些我原本就喜欢的配色，在藏式建筑上被应用的完美无缺。我还不太了解这些配色背后深一层的宗教含义，但从世俗的审美角度看去也是非常的完美好看。

八廓街上有一座容易引人注意的房子，因为特别漂亮，也因为这座房子更是将这些颜色搭配到了极致。这座房子与那些以白色为主体墙面颜色的建筑不同，它使用了黄色墙面，温暖而浪漫。这里现在是一家名为“玛吉阿米”的藏餐厅。我在2019年四月来拉萨的时候，曾在一些旅游网站看见过有关“玛吉阿米”的介绍，印象中更像是网红打卡点，消费亦不算便宜。我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被漂亮的色彩吸引，但并没有进去。后来知道这是八廓街上很有故事的一个地方，于是我决定，如果再来拉萨的话，就在这里坐上一小会儿。

在八廓街上有故事的房子真不少。2020年的春节我决定再来一次拉萨，并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完全用来欣赏这些色彩，顺便寻找一些故事的答案。非常不幸，也非常遗憾，一场突如其来的不明冠状病毒让雪域高原上的这座古城一夜间陷入惊恐之中，守在这里12年的军警们也似乎迅速进入了战时状态，我所有的计划还没展开，八廓街就被整体封闭了。

八廓街被整体封闭的时间是汉族人的农历初四早晨，距离藏历新年也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兴高采烈筹备过新年的藏人们，很容易能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对这从天而降的恐惧内心更为焦虑。隔着路边的围栏，藏人们双手合十，默默诵经祈祷一切平安。

我就这样匆忙告别了八廓街，再也没有看见黄色房子在阳光下明快漂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