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状病毒阴影下的喀什噶尔古城
绿皮火车穿透黑暗的夜空,嘉峪关近在眼前。别了,我辽阔的大西域。别了,我亲近了三天三夜的喀什噶尔古城。各种各样我喜爱的美味好像还在唇边驻留,泡上一杯来自喀什噶尔的玫瑰红茶,鼻腔里干燥导致的不适瞬间就被玫瑰的沁香取代。
2020年的这个深秋,肆虐了整整大半年的冠状病毒依然很是猖狂,没有一丝一毫向人类低头臣服的意思。病毒还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张牙舞爪,我们的生活也要继续前行。借着我太太的假期,我们决定出去旅行一趟。在地图上环视一圈,又查阅了车票和机票的信息,我问太太道:“喀什想去吗?”“去!”她倒是干脆而坚定。她和我不一样,在新疆生活那么多年,除了乌鲁木齐市,几乎没有去过天山南北的其它地方,更不用说相对遥远的喀什噶尔了。
她这么坚定的回答倒是让我瞬间有些拿不定了主意。我对喀什噶尔的喜爱和每时每刻的想念毋须置疑,但这些年来我早已不太愿意踏足大西域这片辽阔的土地,甚至我不太愿意和不熟悉的人谈论这其中的原因。
最后我还是遵从了太太的坚定决定,毕竟这与我发自内心深处的自然响应是一致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觉得喀什噶尔和拉萨可能是这个被病毒污染了的地球上,我还能够去往的最干净的地方。我们简单打理行装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在四川,后冠状病毒时代人们的生活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毕竟隔壁的饱受侵害的湖北人都在努力摆脱阴影,我们就更没有理由不振作起来。
火车上的客运服务是由乌鲁木齐铁路局所属的库尔勒客运段担当,一上车我们就被都当做“瘟疫”一样严防死守起来。口罩每时每刻都不能摘掉,一日五六遍的查体温竟然比医院病房里的护士还尽职尽责。除此之外还要扫码确认你的身份,绿色好人,黄色嫌犯,红色拿下。我这么不认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就是那么不认真,甚至有些过家家似的。这个游戏的原理是基于移动通信公司的大数据,口袋里揣着的手机走到哪里,在与那里的基站建立连接的过程中就留下来足迹,以此来判定一个人是否接触过危险地区,携带了危险因子。我上火车了以后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我不上网这样很省电,但如果没有调整到飞行模式,大数据就会报告你停留过四川、甘肃和新疆的每一个通过的城市,这一过程中哪怕我压根儿屁股没有离开过火车的坐铺。他们据说也有甄别的办法,就是只有当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定时间才算数,只是这个标准制定的犹如儿戏,拍拍脑袋而已。
火车驶进喀什车站的时候,车站上的一片白色防护服让我很是紧张,这场景大半年来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湖北,武汉,令人难以忘怀。我不了解喀什的疫情情况,但我确信,不可能比我刚刚离开的大绵阳还要严重。但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扫码登记,查验身份证,总之这些大老远过来的不是客,而是瘟,是被提防的人。以前是翻箱倒包查安全,如今是拉来扯去查病毒。冠状病毒盖过了一切!仿佛这个地方的问题是一波一波的,像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的吹来的沙暴。
也许是这个原因,也许是我不曾了解的原因,喀什噶尔古城显得有些萧条,跟我2016年来的时候区别很大。因为是假期,来的游客并不少,平时两百来块钱的酒店房间已经涨到了五六百。我这才发现,游客的多少并不能决定古城的兴衰。随着喀什噶尔古城的改造,建筑在翻新,但昔日的喀什噶尔古城已经渐行渐远。
有着600多年历史的高台民居已经被封闭。其实这片缺乏保护的残破建筑早已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只是决策者们面对这片看上去不堪入目,但历史沉淀的分量又足够让他们敬畏的废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已。
在喀什噶尔古城也不总是遇到消极的一面。有两个地方感觉让人精神振奋,一个是夜晚古城里的美食街,一个是白天喧闹拥挤的大巴扎。撑起美食街的主要还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他们白天或是参加一日游去了帕米尔高原,或是钻到了喀什噶尔乡村的某一个角落,到了夜晚便齐刷刷出现在了美食街上。我和太太不一样,我太太有高原反应,所以我没有安排去帕米尔高原,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探寻古城的每一个细节。
喀什噶尔古城我没有一次走完整过,每次去的时候总是很仓促,能走上两三条街就算不错了,所有这一次我想尽可能走完整一点。孤独星球旅行系列图书关于喀什噶尔的部分有一个步行方式游览古城的线路推荐,我离开家的时候把这张图拍照拷贝在手机相册,作为我们行走古城的一个指南。
现在的喀什噶尔大巴扎已经不是我很早以前来时的样子,原来真是巴扎,现在算是商贸城。好在大巴扎的外面还允许摆摊,喀什噶尔的维吾尔人明显更倾向于外面的小摊,这些小摊的生意显然是做给他们的。在大巴扎里面用汉语交流购物毫无障碍,而外面的小摊上就显得有些困难。跟火车站,以及每一个景点一样,进巴扎也要扫码证实没带病毒,安全可靠才行。
说起扫码,在喀什噶尔这三两天我已是头疼不已。我说了嘛,这本是一个不够严谨有些儿戏的游戏,但喀什人以战天斗地,以打击恐怖主义的严肃劲儿对待,就让人难受了。不光是火车站、景区和大巴扎,街上每一个开着的门,你只要迈进去,就要扫一个由喀什移动公司赞助开发的出入码,其中登记的条目比国务院发布的健康码繁杂很多。喀什移动显然是被阿里巴巴给冷落了,所以开发了一个只能用腾讯他们家的微信扫码的小程序。我不用微信已经很久了,进进出出古城的时候,我使用支付宝启动健康码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直到最后一天,碰上个“轴人”,死活不行,我说我手机没有微信,他满脸疑惑:现在竟然还有不用微信的?我进酒店旁一家小超市买了罐啤酒,用支付宝付款之后店员不让走,让我扫门上的码,我说扫不了,她疑惑的看着我,我说你这个支付宝收的钱能转给微信账号吗?她说不能,我说这不就得了,你知道有人用微信,有人用支付宝,你为了收钱方便使用微信,也使用支付宝,你干嘛贴一个微信码让我扫?同样都是有竞争性的私营商业企业,可以以垄断性的行为承担政府职责吗?合适吗?这个店员是个明白人,她说你说的对啊,我还真没这么想过呢,你走吧。我满心的不痛快,嘿,那个马云他们家的,你们是不是欠了我点儿什么呢。
仔细观察,这种不便带来的烦心并非我一个短暂过客能感觉到,很多喀什噶尔人的眼神和表情足以说明问题。更多的时候,一些笼罩在人们心理上的恐怖和紧张的阴影其实都是人为制造的。
在喀什噶尔古城,能看出丝毫情绪不受影响的只有孩子们。只有喀什噶尔的孩子还如以前一样,虽然眼前的很多孩子在我上一次来的时候,甚至还没有出生。他们快乐的玩耍,他们丝毫不惧生疏。我就喜欢跟他们相遇,他们是喀什噶尔古城的未来。
喀什噶尔古城确实有变化,有我喜欢的,也有我不喜欢的。一点儿都没有变化的恐怕只有这里的美食,我吃了美味的抓饭、羊肉串、烤包子,还有馕,我最喜欢喀什噶尔古城的馕,朴实而充满着烤熟了的麦香。
这个季节喀什噶尔收获的还有伽师瓜、木纳格葡萄、红透了的石榴和香甜的无花果。血糖有些高的我只能看着某些人把石榴汁灌饱肚,还要吃上一牙甜的糖都要析出来的伽师瓜。当然,我也算是放纵了一把,美美地把几个新鲜的无花果塞到了嘴巴里,这是我想念了很久很久的味道。
火车远离了喀什噶尔,远离了辽阔的大西域,我可能不再会回到那里,但那里的美好,所有的美好都会让我难以忘怀,永远的喀什噶尔,永远的西域。